紧接着,南方各大人物和名流先后接到了司马睿的聘书。司马睿一下子征辟了160个幕僚,许诺以高官厚爵。司马睿任用顾荣为军司,加散骑常侍,遇到军国大事都向他咨询;任用贺循为吴国内史,将东南核心的吴郡托付给本地人治理。纪瞻、周玘、张闿等江东世族也都被委以重任。东吴灭亡后,江东士人的仕途变得很不顺畅。如今司马睿大施恩惠,迅速将带士人团结在了身边。史载:“由是吴会风靡,百姓归心焉。”
在这其中,王导发挥了重要作用。谯国龙亢(今安徽怀远)世族桓彝南渡过江之初,看到司马睿势力微弱,担忧地对同样南渡的汝南世族周说:“我们因为中原大乱才到此间来求生存,不料官府如此微弱,怎么能维持下去!”后来桓彝见到了王导,交谈之后对周说:“我刚才见了管仲,再也不担忧了。”(这个桓彝只是个一晃而过的配角,终于太守,却生下了不起的儿子桓温和孙子桓玄,掀起了惊涛骇浪。)王导在建业协助司马睿收拾人心,王敦领兵在外四处攻城略地扩充地盘,扬州、江州、荆州、广州、交州纷纷归附司马睿,南下的其他北方世族共同出力稳固南方政局,很快就打开了局面。对于北方世族来说,他们内部肯定存在争权夺利和党同伐异,但在北有强敌南有土著的不利情况下,拥戴司马睿,同心协力在江南一隅打开局面,是维持各自门第和利益最现实的选择。所以,我们看到在“永嘉南渡”之初的几年里,北方世族空前地团结。这种团结仅此一回,当局面稳固后,北方世族很快起了内讧,触发了多次内战。
在这空前团结期间,北方世族在江南渐渐站住脚跟,稳定下来,而土著的江东世族则受到挤压,不再是南方社会起主导作用的力量了。
西晋末期,义兴周氏、吴兴沈氏领衔江东世族,号为强宗;紧随其后的是吴郡四大家张朱陆顾。北方世族初来,都不敢直接和他们对抗,纷纷避开现在的苏南和太湖流域,深入浙江、江西一带圈地占田,发展势力;再其后的有会稽的孔魏虞谢四家。这些家族的势力强大,张昌之乱中石冰侵略江南、陈敏反叛主要是江东世族,特别是义兴周家起兵平定的。石冰、陈敏之外,有个叫钱璯的人找出了孙皓的儿子孙充造反,再次企图恢复东吴政权。义兴周家的周玘组织家族力量,再配合乡里民兵就平定了这次造反,史称周家“三定江南”。可见江东世族最初力量之强大。
但是江东世族在东吴灭亡后,就没有统一的组织,也没有进行必要的思想沟通,形不成合力。比如义兴周氏往往是有事就组织军队,打完仗后便解散部队,主要目的是保卫乡土,维护家族利益。始终没有一个强权人物成功领导江东世族与西晋朝廷对抗。
也许是出于稳定多次骚乱后的江南,在“永嘉南渡”初期江东世族没有反抗北方世族的南下,坐视他们逐渐站稳脚跟。等到北方世族开始挤压土著势力的发展空间,江东世族们开始后悔了。周玘被司马睿怀柔任命为吴兴太守,他联络一部分人要杀死北方官员,改用南方人士。机密泄露后,司马睿不敢公开镇压,先调周玘为南郡太守,等他离开吴兴后突然改任他为军咨祭酒,不再让周玘掌握实权。周玘最后忧愤而死,临终对儿子周勰说:“杀我的是诸伧子(吴人对北方人的蔑称),能报此仇,才好算我的儿子。”司马睿明知周玘造反,仍然谥他为“忠烈”。周勰继续父志,联络族人阴谋起兵反晋。叔父周札不愿意造反,向司马睿告密。司马睿还是不敢公开镇压,利用周家内部矛盾采取暗杀手段镇压了起义。周勰却没有受到惩处,司马睿待之如初,只是日后不再对江东世族委以实权了。这时,江东世族的势力还是强大得让朝廷不敢小觑。
随着统治的逐渐巩固,北方世族在笼络策略之余,采取分化方法让江东世族自相削弱。王敦亲近吴兴沈家,以沈充为心腹和谋主,后来派沈充带兵消灭了义兴周家。沈充依靠王敦势力做大,一度私铸钱币,还参与了王敦之乱。王敦造反被平定后,沈充被部下所杀。吴兴沈家转衰。周、沈两家内耗衰落,标志着江东世族力量下滑。在整个南朝时期,江东世族都处于北方世族的优势之下。
话说司马睿在南方算是安定下来了,北方则出了大麻烦。316年,匈奴人攻陷长安,晋愍帝投降。司马睿成为仅存的、握有实权的藩镇宗室。残存的晋朝州县,比如北方并州的刘琨、南方扬州、荆州、江州的王导、王敦等人纷纷向司马睿劝进,希望他延续晋室血脉。第二年,司马睿在建康(为了避晋愍帝的名讳,建业改称建康)称晋王,改元建武作为缓冲。东晋开始了。建武二年(318年)三月,晋愍帝遇害的消息传到建康,王导赶紧劝说司马睿继承帝位。晋王司马睿顺理成章称帝,他就是晋元帝。
据说司马睿刚到建业的时候,君臣等人连吃一回猪肉都是奢侈的享受。最好的猪脖颈肉自然是司马睿独享,其他人只好眼巴巴看着他吃。那块肉因此被称为“禁脔”。10年后,南渡的北方官民就完全改变了局面,开创了一个新的王朝。司马睿和王导的搭档关系也就升级为了司马睿当皇帝,王导当丞相的政治结构。至此,王导让司马睿势力在南方扎下了根,也让琅琊王家和北方世族在南方扎下了根,奠定了富贵百年的基业。
二七、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北伐
一
祖逖,范阳遒人(今河北涞水人),出身官宦世家,却性情豁达,争强好胜,喜欢耍手腕伎俩,到十四五还大字不识。父亲早死,哥哥们很为祖逖担心,担心他日后破坏官宦世家的名声,或者干脆就当了江洋大盗。尽管家人很担心,祖逖却很受乡党宗族的好评,因为他轻财好侠,慷慨助人,每次看到有困难的人都大把大把地散发谷帛接济,却假称是哥哥们的意思。
祖逖很有成为一代枭雄的潜质。可是“枭雄”是一个中性词,既可以指那些为朝廷荡平群寇藩镇一方的重臣大将,也可以指那些流寇四方、涂炭生灵的叛臣大盗。祖逖会是前者还是后者呢?幸亏,祖逖长大后心性改变,开始博览群书,记忆力超群,古今军政都了然于胸,往来京师见者都称祖逖有赞世之才。他开始当官,不过都不是正儿八经治民办公的官职,而是频繁进出各个王爷和权臣的幕府,当的都是些参军之类的职务。大抵上,他是长于处理重要事务或者棘手的事,而不善于坐在衙门里埋头于文山案牍。可惜,王爷们都没能给他施展才能的舞台,埋头于内讧争斗。所以,祖逖的前40多年都湮没在茫茫人海中,没能露出锋芒来。
祖逖担任司州主簿时,刘琨也担任司州主簿。刘琨比祖逖小5岁,两人都有匡扶国家之心,感情很好,住在一起同被而眠。祖逖、刘琨两人都是俊杰,常常谈论时政,有时通宵达旦,都认为晋朝将“四海鼎沸,豪杰并起”。想到动荡的前景,二人互相勉励,约定“相避于中原”。一天凌晨,荒野响起鸡鸣,祖逖醒来,踢踢刘琨说:“这不是恶声。”于是,两人天没亮就出来舞剑,锻炼身体。“闻鸡起舞”由此而来。刘琨实际能力要弱于祖逖,但因为是汉朝宗室后裔、名冠一时,提拔得比祖逖快,后来成了西晋在北方的支柱。